武冈文史古城武冈旧事旧观杂忆（下）

　　武冈文史--古城武冈旧事旧观杂忆

　　周清澍

　　六、兼有行会性质的祠庙

　　我国古代将百姓按职业大体划分为士、农、工、商，而以“士”列为“四民”之首。前述官方主持祭祀的文庙，还有道教色彩兼民间信仰的文昌宫、梓潼宫，都是“士”所崇祀的神灵，由于“士”当时处于社会的最高层，他们的信仰当然促成了这些祠庙的兴盛。然而就一个城镇的人口来说，仍应以从事商业和手工业的市民居于多数。清末的武冈，“凡市镇列肆，本城有二三千家”(《武冈乡土志·实业志》)。虽比不上通都大邑，但已有一定规模。小城镇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庙，供奉本行的祖师爷、保护神。

　　财神庙 财神几乎是所有商人的共同信仰。道书《三教搜神大全》记载：财神姓赵名公明，秦时得道于终南山。东汉时张天师道陵创立道教，修炼仙丹，玉皇大帝授赵公明“正一玄坛元帅”之职，派他为道教的护法神，俗称“赵公元帅”。据说他能驱雷役电，除瘟禳灾，买卖求财，求之必应。明朝成书的《封神榜演义》描述说：武王伐纣，赵公明领军助纣抗周，兵败战死。武王克商后，姜子牙敕封交战双方亡魂，赵公明被封为“金龙如意，正一龙虎玄坛真君之神”，职司“迎祥纳福”，成为统管人间金银财宝的财神。财神神像作武将打扮，顶盔披甲，墨面浓须，右手执铁鞭，左手托元宝，身跨黑虎。

　　三皇殿 在五显巷五显庙之左。三皇庙也就是药王庙，正殿供奉天、地、人“三皇”和药王孙思邈，并附祀华陀、张仲景、李东垣、吴岐伯等名医。三皇庙在元朝得到特别的重视，“元贞元年(1295)，初命郡县通祀三皇，如宣圣(孔子)释奠礼。”所祀的“三皇”是指“太皞伏羲氏以勾芒氏之神配，炎帝神农氏以祝融氏之神配，轩辕黄帝氏以风后氏、力牧氏之神配。”从祀的神有“黄帝臣俞跗以下十人，姓名载于医书者，从祀两庑。”“郡县通祀”就是由民间改为地方官官方主持祭祀，“有司岁春秋二季行事，而以医师主之。”(《元史》卷76《祭祀五》)庙中神灵主司保佑百姓平安、无灾无病、五谷丰登。由于三皇和从祀的历代医圣都是医药行崇祀的神，因此三皇庙也成为医药行同业公会的会所。

　　江西人多从事中药生意，许真君善用秘方救治病人，活人无数，因此万寿宫也有江西中药业同业会所的性质。

　　鲁班殿 在石牌坊和小南门两街之间，供奉的神是鲁班仙师。鲁班本名公输般，春秋、战国时鲁国人，因“般”与“班”同音，故称为鲁班。他是历史上有名的工匠，被奉为建筑业的鼻祖，是木匠、石匠等行业的神。

　　贤进宫 在西正街南安远巷内，是武冈理发业同业公会的会址，凡理发业的从业人员，每年农历七月十三日，都要到进贤宫吃会酒。

　　前述的三义宫 由于“三义”中的张飞是屠夫出身，就成为后世屠宰业者们的敬奉偶像，三义宫也因此成为武冈屠宰行业的同业馆会。

　　火神庙 火的发明和使用，给人类的生活带来巨大变化。但俗话说“水火无情”，先民最恐惧的自然灾害除水以外就是火，火灾发生时，玉石俱焚，故人们特别敬畏火，永远崇敬火的发明者和管理者。进太平门，走在小南门街(昇平巷)上，左手第一个庙就是火神庙，又名祝融宫，是一所道教的庙宇。火神又称火祖，头戴金冠，颜面赤紫，无须，手持火轮盘。火神的来历有多种说法：一说他上应天上星宿——火星，道教尊为南方火德荧惑星君;又有炎帝是火神的说法。民间普遍尊祝融、回禄为火神，祝融是远古五帝之一颛顼的孙子，名黎，是帝喾即位时期的“火正”(管火的官)。为人正大光明，故民众称他为“祝融”(祝，正大;融，光明)，以火施化，故称为火官，号赤帝;一说祝融人面兽身，乘两龙，腾飞于云海间，为主管南方之神。祝融死后，他的弟弟吴回继任为“火正”;后来，祝融的儿子陆终也当了火官;吴回、陆终合称为“回陆”，但后来又误写成“回禄”。兄弟、父子三人被奉为火神，“祝融”、“回禄”也因此成为火的代名词。与使用火有关的行业，如陶瓷业、卷烟业、书坊业、消防业、典当业、冶铸业、糕点业等，都把火神奉为保护神。湖南还有传说，祝融坐镇衡山祝融峰，发明了爆竹，吓走了危害百姓的山妖，也就成为鞭炮业的神。

　　杜康会 石牌坊我家东邻不是私宅，是一片住有很多人家的公用大杂院，人称“杜康会”。当时不知其所以然，现在想起来，它原来应是酿酒业者的会所。

　　除庙宇外，百姓各家堂屋当中都专设供奉祖先的神龛，附带也供奉本家所从事行业的保护神。店铺内和住房简单的人家，祖先牌位上一般只贴一张红纸，中间写“天地君亲师位”，即祭祀天、地、君(皇帝)、亲(祖先)、师(长)的神位。清皇朝被推翻，建立民国，“君”改为“国”，变成“天地国亲师”。在此行左右，则分列几位神灵，其中必有所从事行业的祖师。我能记得起的有：商人家供赵公元帅或陶朱公。陶朱公是指战国时越国的范蠡，据《史记》《越王勾践世家》和《货殖列传》记载，他足智多谋，本是越王勾践下属。吴国臣服越国，越王勾践备受污辱，范蠡为勾践深谋二十余年，灭吴国，官至上将军，成就了越国的霸业。范蠡功成名就，认为越王“难与处安”，乃“自与其私徒乘舟浮海”到了齐国，耕于海畔，苦身戳力，父子治产。不久，致产数十万。齐人闻其贤，以为相。范蠡又退还相印，尽散其财，从齐国来到一个叫“陶”的地方，认为陶居于“天下之中，交易有无之路通”，留居于此与儿子家人从事农耕畜牧，观察时宜，经营货物贸易，逐什一之利。不久，他聚财累巨万，又将财产分散给穷朋友和疏远的亲戚。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，累聚累散，每次财产来得快，散得也慷慨痛快。后业子孙们继承他们的事业，又聚财至巨万。故言富者都要推崇陶朱公。“陶朱公”的名字成为财富的象征，民间尊奉陶朱公为财神，商人的祖师。他的商业理论和经营技巧，被称作“陶朱术”。

　　1959年，我在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，听说武汉东湖水产研究机构准备树立一个范蠡的塑像，奉为历史上养鱼的开创人，专门派人来京搜集有关资料。我这才知道还有一种说法：范蠡经商致富，又乐善好施，扶贫济困，认为“授人以鱼，不如授人以渔”，指出“致富之法五，养鱼第一”。陶地低洼多水，范蠡便教百姓凿池养鱼。后业，他在总结民间养鱼经验的基础上，结合自己的养鱼实践，写出《养鱼经》一书，对传播养鱼技术、帮助百姓致富起到了积极的作用，范蠡也成为养鱼业者的祖师和神。

　　手工业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神，我少年时代在各家神主牌上就看到不少，由于当时不关心这类事，所以迄今多已遗忘，只记得鲁班仙师等少数几位。

　　我家对门是邓家祠堂前的铺面，租给织布匠人。我注意到他们的祖先牌上供奉着一位“嫘祖娘娘”，我问大人这是何人?原来她就是中华民族始祖黄帝的元妃。西陵氏之女，又称雷祖、累祖，是中国教民养蚕缫丝的创始人，被后世尊为“先蚕”，民间称为蚕母娘娘。后又扩展为所有手工纺织者的祖师娘娘。

　　七、祠堂

　　武冈城内祠堂甚多，有总祠、宗祠、分祠、支祠之分。皇城坪建筑物以北的田垅中，即今县招待所的北部，是城内祠堂集中的地区，如周、李、杨、萧等姓的祠堂都在这里。这些祠堂大约都是北伐成功以后，武冈社会安定、人民生活较为宽裕的情况下修建的。然而好景不长，接着抗战军兴，一批新建的祠堂多未完工。我父亲和丫叉铺的周笃成(我叫二爷)、麻布山的周礼耕(我叫四爷)是发起兴建祠堂并新修全县周姓总族谱的主事人，由于后期经费无着，原拟三路并进的大祠堂，仅有中路和右路开工后就停了工。李、杨、萧等姓的祠堂也大体如此，因此当时县人流传一首顺口溜：“周家祠堂修半边，杨家祠堂砌红砖，李家祠堂无瓦盖，萧家祠堂……。”尽管如此，武冈新建这批没完工的祠堂，在1939年黄埔军校二分校筹办洞庭中学时，提供了充足的校舍。

　　武冈的祠堂我当时就弄不清楚，也没有留意，如今更说不清楚，只能举例来说。城里的祠堂可供乡下进城办事或上学的本姓人暂住。如我家后门河对面化龙桥附近有座黄姓祠堂，我的老同学航空航天大学的黄执中教授在云山小学读书时，就借住在祠堂里。

　　我家对门的邓家祠堂在前清就曾开办过有名的私塾。我祖父坟后的《墓表》中记载：他们兄弟俩曾从彭琴斋先生在这里就学，同学有周用成、翟孚侯、杜云秋等武冈名人。彭琴斋《武冈乡土志·耆旧志·学问类》有传，名恭复，年方二十，已通过童子试，食廪饩，但累次乡试失利，乃以教书为生，求学者多成通材。甲申(1884)以后，曾主讲于本城鳌山书院、希贤精舍及外地各书院。他在邓家祠堂授徒，应属于民间的私塾。我童年时代，邓家祠堂的房屋都已出租，门左侧铺面租给人开店，洞庭中学首任校长刘侃元和我儿时的玩友萧家兄弟都住在里面。祠堂内院是我常去游玩的地方，记得祠堂的主殿还保持原状，是一座三开间的大殿，大殿上首，由低到高，分层分排密密地罗列着邓氏祖先的神主。

　　祠堂的建筑必须有供奉祖先神主的正殿。大门门墙高矗，一般开三个门，正门是虽设常关，遇有重大节日或事件时才开，一般出入通过左右侧门，许多祠堂右手的门却是封闭的。据说只有本姓曾出过皇帝的祠堂才有资格开三扇门，否则只能开两扇。如我们周姓属周天子之后，此后汉朝的刘姓、唐朝的李姓、宋朝的赵姓等等，祠堂可开三扇门，否则就必须遵守这一古制。为美观起见，祠堂形式上还是按三门的格局修建，建好后再在右边侧门内砌一面砖墙堵死。我不知武冈还有没有这种保持原状的祠堂，好奇的人不妨去验证这种说法是否可靠。

　　由于武冈有许多寺庙和祠堂，民国以来，地方人士利用这些现成的房舍，开办了若干所中小学校。如许、刘二姓，用许氏和刘氏祠堂开办了鸿基和延光小学及中学;中央军校借用周、杨、李等姓祠堂创办了洞庭中学。

　　除祠堂外，某些庙宇也办起了学校。1920年，武冈城区在关岳庙开办武冈城厢区立小学(1932年改名武陵镇公立武城小学，1940年改名武陵镇中心小学，即今武冈师范附属红星小学);40年代武陵镇中心小学又在文林庙增设第一分部，在玄妙宫增设第二分部。1932年从武城小学分出部分人在洞天宫另建自治小学，抗战以后，湘乡商民在龙城公馆开办了洞天小学，省立六师在高庙开办了附属小学。时光流逝，以后我与武冈的联系逐渐减少，但故乡武冈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。

　　(作者系武冈人，原内蒙古大学教授，元史研究专家，《中国通史》编委，现寓居美国。)

本文编辑：铁打的宝庆